作者/王利文 董刚
第五节 萨满教的传说萨满传说
“萨满”一词,鄂伦春语译为“先知”、“智者”。据鄂族新村的村民讲,他们的先民认为萨满是沟通人和神之间的使者,可以代表人向神祈求幸福,消除灾难和疾病。因此,定居以前,萨满在鄂伦春族人的心目中备受尊敬和爱戴,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萨满,氏族长一般由萨满担任,氏族社会中出现的一切矛盾或生老病死等事宜均由萨满出面解释或解决。萨满男女皆可充当,男萨满为“尼然”萨满,女萨满为“阿戏”萨满,男女萨满的地位平等。我们在调研中了解到,要成为萨满有下面的几种途径:一是那些出生时未脱胞衣者,割破胎胞取出的孩子长大后就是萨满;二是得病后的人许愿当萨满,经萨满跳神病愈,即还愿成为萨满:三是老萨满死后,他的神会找另一个人附体,如果某个人能说出老萨满的情况,就说明神附体了,就能成为萨满。四是老萨满死去后,神灵会在新一辈中重新挑选萨满,也就是东北民间所说的“抓萨满”。除了以上4个途径外,还有通过学习取得资格的。拜老萨满为师,学习祭神的祷词、跳神、唱萨满神歌等,跳得神志不清的人,被认为是萨满的神灵附体。民间还有“香根”的说法,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是萨满,他家的祖辈一定有人是萨满。
在萨满教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就是萨满的得力助手--二神,通古斯语称之为“栽立”。
二神的作用很重要,在当地一直有“三分萨满,七分栽立”的说法。据说萨满一旦神灵附体,便进入昏迷状态,行动不能自主,此刻的所有应变、对答和协力配合,职责便完全落在了二神身上。所以,作为一个称职的二神,不仅要对所服侍的萨满的各种表现了如指掌,还要有丰富的同神经验和知识,以及与神对答如流的口才和灵活变通的能力。否则,处在昏迷状态下的萨满,长时间得不到应答便会苏醒不过来,导致神经错乱,甚至死亡。因此,对二神的挑选十分重视,条件要求高,程序也很复杂。如果萨满故去了,无后继萨满产生或是不能找到合适的二神给予全力服侍配合,萨满跳神的祭仪便不能进行,俗称“扣香”。
图腾崇拜传说
鄂伦春族人都有图腾崇拜的传统,鄂族新村的先民也不例外,对虎、狼、熊等动物的崇拜尤为强烈。我们向当地的老人问起把熊当成崇拜对象的原因时,她笑着给我们解释:熊能够用后肢直立行走,吃东西时也能用前肢把食物送入口中,并且当熊发现周围出现响声或异样时,也不像其他动物那样立即逃窜,而是用前肢像人一样遮光看清后才离开。可能正是熊的这些行为特征,给鄂伦春族的祖先造成一个错觉,认为熊与他们有血缘关系,应该把熊当作自己的祖先。
关于熊与鄂伦春族之间的特殊关系,还有另外一个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猎人在山上打猎时,被一只母熊叼走,关在山洞里不让出来,在一起过了几年的同居生活,后来生了一只幼熊,有一天母熊带着幼熊出去觅食,没有将洞口堵好,猎人趁机钻了出来。他跑到河边,恰好有一个木排顺流而下,便跳了上去。黄昏时,母熊带着幼熊背着食物回来,发现人不在,母熊非常气愤,领着幼熊沿着猎人的踪迹追到河边,又沿河而下追了好久,才发现了人坐在木排上。母熊用前肢打招呼,劝猎人回来,可是猎人怎么也不理睬。母熊又气又急,恨不得一下子跳上木排,可是河面太宽,跳不过去,急得没有办法,就把幼熊抓起来用力一撕,撕成两半,一半抛给猎人,一半留给自己母熊抱着半个幼熊伤心地哭了好久。这样,随母的一半就是用前肢拿食物吃的熊,随父的一半就是鄂伦春人了。
上面这个传说是说鄂伦春人与熊有特殊的血缘关系。在历史上,当地的鄂伦春人是不猎熊的,后来由于可猎获食用的动物越来越少,这一禁忌逐渐被废除了,但同时,当地人又随之形成了一套猎获熊后的一套约定俗成的仪式猎获熊后,猎人们不能近前观看,要由狩猎小组的带头人上前鉴别雌雄;如果是雄性,则要割下睾丸挂到树上,如果是雌性,则要用桦树皮掩盖它的下体,然后才能剥皮以示对女性长辈的尊重;熊头首先被割下保存起来,还要在熊嘴里塞上一根木棍,以提防熊向猎人报复,猎人们要跪下向熊头祷告,乞求熊的原谅以及保佑猎人们获得更多的猎物;剥皮割肉时,力求避免割断动脉血管,血液要挤回心脏;在分熊肉时,要把熊当腰切开,前半部给男的吃,后半部给女的吃;吃熊肉时,要不断发“嘎--咕咕”、“咕咕--嘎嘎”的声音,暗示是乌鸦吃了熊肉;熊的骨头要被完整保存下来,吃完熊后用准备好的柳树条的叶子包好熊的脑骨,交给德高望重的老人进行风葬仪式;老人一手拿着熊的脑袋骨,另一手拿着权子,又上桦树皮,点燃后熏熊脑骨;这时候,人们一起唱祭词,领头的唱一句,大伙唱一句,不许女人伴唱。在这一过程中,鄂伦春人还有一些关于熊的禁忌:如驮运熊尸的时候一定要用骗马(阉割了的马);剩下的熊皮绝不允许孕妇坐,否则会导致流产;熊骨不能丢弃,如果乱扔被狗所啃,狗就会变得像熊一样凶猛咬人;熊骨如不能被完整保存,整个仪式也将失去功效。
第六节 最后的一位萨满
孟金福是鄂族新村最后一位萨满,也是最后一代成长于山林中的鄂伦春人。他1927年出生,属于鄂伦春族玛拉依尔氏族人。孟金福从小跟随父母在呼玛河流域狩猎,天资聪颖,枪法很准,在当地小有名气。1943年,在孟金福家发生了一连串悲伤的事情,他的姐姐、弟弟和妹妹相继染病去世,孟金福受到沉重打击,精神开始变得恍惚起来,当时,没有什么医疗条件,孟金福的父母只能向那一带著名的大萨满关乌力彦求助,几次驱邪招魂后,关乌力彦告诉孟金福的父母,要治愈病情,孟金福必须学萨满,家里人没有别的选择,也就顺应了大萨满的建议。
在鄂族新村至今还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据说孟金福学萨满过了几年后,有一天,他正在呼玛河上游漫步,忽然一声巨响,他立刻不省人事。三天后,在一个“斜仁柱(报罗子)中,他慢慢醒来,喝完一些水后,眼睛变得非常明亮,孟姓大萨满孟明其罕携领的主神“涉刻”传给了孟金福,他的神术大为提高,后来不仅为许多人治好了病,还经常主持各种萨满教的仪式。
孟金福所携领的山神叫“白那恰"。(据说孟金梅能通“白那恰”山神,加上他是当地最后的一位萨满,因此也被鄂伦春猎民奉为“最后的山神”。)村里上了年纪的魏双奎给我们详细讲述了他主持萨满教仪式的过程:祭拜方式通常是从孟金福选择一棵树开始的,树的选择外人看不出与周围的树有什么显著区别,但其本人说他选择的树和周围的树比起来有点奇怪,他用斧子从树距地十几厘米处的背阴面削去一片树皮,用木炭在削皮部分勾勒出眼睛、鼻子、嘴巴和胡子等,最终画出山神“白那恰”的面相,刻完神像后,准备拜祭。孟金福用柳枝在神像前堆起一个小祭台,放上一些狍子肉做供品,在供品前虔诚地燃起“阿又”香,给山神“白那恰”的嘴部抹上所供动物的鲜血,然后率领众猎民一起在神像前叩头致礼。这时,孟金福与参加祭拜的人用鄂伦春语演唱神曲,并依次向山神“白那恰”祷告,最后向山神拜,仪式就此结束。
1953年,鄂伦春族人在政府的帮助下开始定居,由于孟金福难以割舍山林里的游猎生活,多数时间仍游猎在山林中。这种状况持续了40年,直到1994年的一天,孟金福独自到距家八九十公里处的呼玛河上游森林里打猎,那天他打了一只野鸭子,正在拔毛时突然感到一只手失去了知觉,接着便是半边身子不能动。颇有生存经验的孟金福强忍着疼痛,把烤熟的鸭子吃掉后,靠翻滚爬进了桦树皮船里,然后顺流而下,一直漂了50公里才被鄂伦春族同胞救起,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家人,送进医院后一个月才痊愈。
从那以后,孟金福只是下河打过鱼,却再也没能进山打猎再后来,孟金福的病反复发作。有人劝他穿起萨满神服为自己治病,可这位给不少人治过病的大萨满却伤心地说:“神都飞了,我已经不灵验了。”2000年,孟金福离开了人世。
孟金福一生有两个妻子。第一个妻子婚后一年生病去世了。第二个妻子叫丁秀琴,18岁那年嫁给了孟金福,小他17岁。成婚后,夫妻相随游猎,膝下有三儿一女。孟金福去世后,丁秀琴一直跟随二儿子在鄂族新村居住,如今已70岁,但身体还很硬朗,丁秀琴是村中为数不多的萨满教的忠实信徒,也是村民们认为的唯一的一位萨满教传承人。
孟金福很孝顺,父亲早逝,母亲郭金波与他们一家一直共同生活,直到1996年去世,活了92岁。这样的高寿在以游猎为主、意外事故频发的鄂伦春族人中是十分罕见的。
在我们调研过程中,我们特地拜访了孟金福的表弟郭宝林,他在鄂族新村算得上有本事的人,很有商业意识,目前,在村子附近的山林里经营旅游开发项目。
1992中央电视台以孟金福为主人公拍摄了一部纪录片《最后的山神》,记录了孟金福这个鄂族新村最后一位萨满的游猎生活、宗教信仰和他的传奇经历。
摘自《古驿站上鄂族村》一书,本书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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