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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裕往事] 我们的父亲母亲(李滨欣、李建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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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3 21:34: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黑龙江齐齐哈尔
我们的父亲母亲

口述  李滨欣   李建欣      整理  仇福海   

  我们的父亲是李舒,是富裕县第三任县委书记。从我们记事时起,母亲经常和我们兄妹讲述父亲的生平事迹。我们对父亲的了解,大都来自于母亲范青的回忆和一些文字的记载。时过60多年,父亲母亲的故事时常在我们的脑海中浮现。
  1938年7月,19岁的父亲李舒参加革命,他对党的事业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辛辛苦苦地工作了17年,1955年3月,因患白血病在北京协和医院离世,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父亲离世时,建欣还没出生,滨欣只有10个月大。父亲是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为了革命舍身忘己,积劳成疾,累坏了身子,身体严重透支才过早离去的。母亲20岁参加革命,陪伴父亲辗转多地,父亲去世后她夜以继日,含辛茹苦地抚养我们兄妹长大成人。每每想起,父母亲的精神依然存在,一直陪伴、激励、鼓舞着我们!
  在抗日战火中结为伉俪
  1944年11月,根据冀鲁豫分局党委关于“深入发动群众、巩固根据地、扩大解放区”的决定。父亲带领一个小分队的人马,到河南省范县扩大解放区,宣传抗日政策。父亲1米84的个头,和蔼可亲,为人友善,讲起话来平易近人,很有号召力。
  母亲范青是范县人,在她13岁时她的母亲就死在了日本鬼子扫荡的枪弹中,仇恨的种子在母亲幼小的心灵里就生了根、发了芽。1944年,年满20岁的母亲参加了八路军鲁西军区二支队,被分到了卫生队。经过半个多月的培训,成了一名战地卫生员。每次战斗结束,是卫生队最忙碌的时候,没有麻药,医务人员就用淡盐水给伤病员洗伤口,战士们的惨叫声,让母亲心痛,也让听到的人心痛。
  一天下午,几位战士抬进一位身材高大的伤员,母亲和战友忙过来处理,只见伤员衣裤上都是鲜血,大肠流漏在外,她们立即采取紧急措施,战地医生马上进行了手术,术后,医疗队长安排由母亲负责护理这位伤员首长,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李舒。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下,父亲终于战胜了死神,身体一天天慢慢地康复了。在那段日子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经组织介绍,父母在1945年8月18日结为夫妻。
   
  在富裕县的那段艰苦岁月
  1946年6月,按照中央关于加强东北革命根据地建设的指示,加强东北解放区的革命力量,父亲从冀鲁豫军区调到了嫩江省(嫩江省治所在现齐齐哈尔市)。6月3日,父亲到富裕县任县委副书记,母亲安排在县妇联工作。父母在富裕县工作了三年零一个月。富裕县是父亲工作时间最长,工作最艰苦,得到磨砺最多,成长最坚实,收获最大的地方。
  父亲是第一个来到富裕县的县委领导。刚刚到任,就与5月12日来到富裕县任副县长的高自新等领导开展工作,组成了县委领导机构。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党的方针政策,选举农会成员,开展减租减息运动,富裕县的土地改革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初到富裕,父亲承担着繁重的工作任务,更面临着各种危险的考验,可谓出生入死,危机四伏。1946年8月,父亲带领土改工作队、县公安队到现绍文乡全好村(原名:李家粉坊)开展工作,遭遇了国民党勾结的土匪的袭击,为了保护父亲,一些战士遭到了土匪的杀害,父亲逃过一劫。可以说,父亲的命是战士们用鲜血换来的。2017年8月1日,我们姐弟两个怀着崇敬的心情来到李家粉坊寻找父亲的足迹,缅怀为保护父亲牺牲的战士们。
  父亲的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母亲。母亲只有小学文化,但非常爱学习,父亲拿回来的文件和书籍,她总是想知道里面的内容,但又看不太懂。父亲就利用在家的零散时间,教母亲识字,家里的墙上、灶台上,都贴着汉字卡片,母亲就利用做饭、做家务的零散时间,手上做事,嘴上念字,脑子记字。一批生字学会了,请父亲听写,考试通过了,再学一批新的汉字。就这样,父亲成了母亲的“私塾”老师,渐渐地母亲写得一手好字,工作起来也得心应手母亲范青持枪照。
  在父母的感情生活中,他们没有卿卿我我,没有如胶似漆,更多的是革命友谊,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是相互理解、相互鼓励、相互支持。
  父亲母亲都是穷苦家庭出身的孩子,有起早劳作的生活习惯,每天他们早上起得很早。洗漱完毕,父亲就到屋后的菜地里打理菜园,菜园里种着黄瓜、西红柿、豆角、玉米、土豆、小葱…… 父亲喜欢唱歌,他一边打理菜地,一边哼着小曲。妈妈在灶台旁做着早饭,苞米面粥,再把菜切的碎碎的,用玉米面和好,烤成菜饼,这是家里常吃的早饭,这样的日子过得踏踏实实,其乐融融……
  每天父母早上忙完早饭,他们便各自到自己的岗位开始工作,母亲在妇联下属的企业被服厂做行政管理工作,当时大哥李大欣刚刚3岁,母亲常把他送到后院刘嫂家,刘嫂家也有一个2岁的娃,俩孩子在一起玩耍,都由刘嫂照看着。有时母亲也会把家中危险的东西收起来,把大哥一个人锁在家中。
  1947年秋季,被服厂赶制一批棉军服,批量大,时间紧,每天母亲回家都很晚,不想总让大哥在刘嫂家吃晚饭给人家添麻烦。于是母亲就想了个办法,在院子里挖个坑,上班前先放好点燃的柴火,架起砖瓦,砖瓦上放好玉米土豆,留好缝隙,再埋上土,等到晚上吃饭时,让哥哥带着刘嫂家的娃,用棍子打开“神秘地堡”,就可以吃晚饭了。那段时间小哥俩经常这样吃晚饭……后来回忆起这段往事,哥哥还说:那玉米可香啦,土豆起沙又面又好吃……
  1949年7月,因父亲工作突出,被东北局调到情况相对复杂的安达县任县委书记。
1951年2月又调任中共呼兰县委书记。在此工作期间,父亲支持抗美援朝,重视工农业生产。在台屯区发现周本生小组玉米创高产,立即召开现场会,传授经验。结合生产形势,大张旗鼓地宣传推广先进的生产经验和做法。主持召开苏长有砌砖法和谢万福先进流水作业法的现场表演,号召工人们学习他们的经验。
  父爱如山
  我们家有兄弟姐妹4人:老大李大欣,老二李牧欣,老三是唯一的女孩,叫李滨欣,老四李建欣(遗腹子)。孩子们的思维习惯以及生活态度,都复刻着父母的痕迹,这是父母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
  父母在富裕工作期间,大哥李大欣刚刚3岁。那时候即使再忙,父亲也要挤出时间来陪孩子。给孩子们讲革命故事,启迪孩子们的幼小心灵。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大伙在外面乘凉,父亲手里拿着蝇甩子,邻居家和大哥年龄相仿的虎子来找大哥玩,没见过父亲手里的玩意儿,就缠着父亲问,父亲甩了几下说:虎子,叫大欣出来,伯伯给你们讲故事。在外乘凉的大人小孩都围了上来,父亲便讲起他在山东郓城、梁山的那段亲身经历:1941年11月至1943年12月,父亲曾同时担任山东省郓城、梁山两个县的县委书记。郓城县与梁山县相隔34.1千米。父亲经常骑着马在两县间往返。他佩戴一支驳壳枪,一只军用水壶,揣一块馍就上路,中途路过杨庄集镇、掌铺镇、后孙庄乡,到达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一路上,父亲就在脑子里考虑着工作如何开展。
  一次,父亲到梁山县,梁山人习武,乡亲们怕他路上遇到麻烦,空闲下来就教父亲练武防身。冀鲁豫办事处驻会委员杨靖斋还特为父亲做了一支蝇甩子,让他随身携带着,这件饱含深情的蝇甩子一直陪着父亲直到他离世。
  在梁山与郓城之间的往返途中,日寇曾在掌铺镇布下暗线,要活捉父亲。由于父亲平时工作深受乡亲们的爱戴,地下侦查战士将信息迅速通知了父亲,改变行动计划后才躲过了一劫……
  父亲讲了一个又一个。每一次故事讲完了,大伙还迟迟不肯散去……
  一次父亲晚上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正在给哥哥的裤子接长一段,再继续穿。父亲说:把我的裤子给娃改一条,加上接的这条,能多穿一段时间。母亲连忙整理桌子,找出父亲穿过的旧裤子,父亲亲手测量剪裁,母亲又连夜把裤子缝起,第二天哥哥起床穿上父亲母亲联袂制作的新裤子,高兴的不得了……
  有一次,已经过中午饭时了,母亲还没有下班。哥哥和刘嫂家的弟弟到地堡没有找到吃的,饿的吃起牙膏,弄得满脸是牙膏,满嘴是泡沫。忙了一上午的父亲回来见状让哥哥帮邻居刘嫂家的弟弟洗好脸。到菜地摘下黄瓜炸酱,亲手给他们擀了面条,小哥俩吃上午饭已经快下午3点了……
  母亲常给我们讲:你们的父亲19岁就参加了革命,在延安抗大学习,都是军事化训练。在汤恩伯战地服务团工作时,衣服自己洗,叠的整整齐齐;袜子自己补,针线活结实又密实;洗衣、做饭也不在话下。
  父亲的爱好——唱歌、兰花、读书
  爱唱歌、爱兰花、爱学习是父亲一生工作之余最大的兴趣,在我们的印象里父亲的歌声总是那么清晰明快,这些印象都是来自母亲的讲述。在逐渐长大的大哥李大欣记忆里,爸爸喜欢唱的歌曲大哥都能唱出来,他经常唱起爸爸最爱唱的《松花江上》《在太行山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歌曲,后来这些歌曲由妈妈和哥哥一起唱,我们就在歌声中怀念父亲……怀念这大山般的父爱……
  父亲喜欢兰花,喜欢兰花的高雅、圣洁,喜欢兰花较深的文化底蕴和独具特色的品格。母亲就抽空在房前、门边种了好多兰花。每逢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便把欣赏兰花作为一项待客内容,请人一同观赏并解说:兰花具有植根于腐而自身不腐的优良品质,有傲骨而无傲气的风格。油绿的叶子间绽放出圣洁的白色花朵,满庭楚楚。父亲也常对母亲说:我们做人当像兰花一样,植于腐土散发出的却是迷人的清香,无娇艳之躯,却绿白分明。
  父亲喜欢俄语,家里有一台美式收音机,是战后上级配发的,父亲就利用在家仅有的时间,边做事边听国际、国内形势及新闻节目。那时我国与苏联的关系处于密切合作时期,晚上有定时的俄语广播。父亲好学,对俄语产生了兴趣,在去上班的路上、在家里的零散时间,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俄语,刚刚4岁的哥哥也跟着一起学,还用汉语拼音标在旁边,父子俩学得认真,每天都要说上几句问候语,用俄语唱《小路》《喀秋莎》等苏联歌曲,半年时间,父亲已经能流利地用俄语父亲、母亲与李大欣合影交流并写得一手漂亮的俄文了。哥哥在父亲的影响下,小学五年级时,俄语就已经读得很流利了。
  父亲爱读书,从1938年7月参加革命并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开始,到1946年,他经历了8年抗战,打过仗,负过伤,同时还肩负着红色政权的建立和扩大革命武装力量的任务。抗日战争结束后所从事的主要是宣传工作和领导工作,也因此他与读书结下了不解之缘,喜欢思考,通过学习增长才干,不断提高政治理论素养。在父亲的书架上,摆着《马克思选集》《列宁全集》《中国古代史》《中国近代史》《政治经济学》《干部必读》等书籍,两米高的书架上装得满满的。他在抗大学习时就开始收集政治理论方面的书籍。父亲在工作中能够很好地宣传落实党的方针政策不走样,与父亲爱读书,喜欢钻研政策有直接关系。据母亲讲,父亲的工资第一件事就是交党费,第二件事是去书局买他喜欢的书。父亲读书很认真,他喜欢的书,反复地读,每天早起、晚睡挤出时间读书、思考,还边读边做注释,以加强理解和记忆。这个习惯在我家书架上的书里都有印证,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他读过的书翻开,书籍的空白处都有父亲标注的密密麻麻的注释。父亲在学习的时候也记了很多心得笔记,尽管工作多次调动,但一直带在身边。在后来的工作中,父亲无论是作工作报告,发动群众,研究工作,召集会议,他的政策水平、理论功底和丰富学识及工作能力都得到了发挥和展示。同时也练就了父亲接近群众,真抓实干的工作作风,困难面前不低头的韧劲,乐观豁达,幽默风趣的开朗性格。遗憾的是,我家收藏的书籍和父亲的笔记散失于“文革”。
  回乡寻母
  父亲从小丧父,没有兄弟姐妹,是独生子。爷爷去世后,奶奶含辛茹苦供养父亲上学。父亲从1936年离开家乡参加革命一直没有回家,也一直没有家里的音信,不知道奶奶家情况。
  1952年夏季,上级领导得知后,特批了父亲回家寻母。于是,父亲母亲带着大哥李大欣回到离别16年的辽宁省新民县老家。经过战争的蹂躏,父亲记忆中的泥草房已经不存在了。经多方打听,得知奶奶已在1941年8月被日本侵略者实行“三光”政策的屠刀残忍地杀害了。
  革命胜利了,儿子回来了,可母亲却已经早早离世了。父亲为了中国革命,为了实现自己的信仰,为救劳苦大众于水火,舍弃了母亲。此时的父亲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难舍父女情
  1953年4月,父亲调到哈尔滨电机厂任党委副书记。据母亲回忆,在这个时期,由于父亲身有旧伤,再加之一心扑在工作上,常年劳累,逐渐感到身体不适,时而眩晕,上三层的楼梯都要停下来歇两次……但是,父亲在工作之余还是抽出时间操持家务,特别喜爱他惟一的小女儿——滨欣。
  1954年5月,滨欣到了这个世界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出生2个月后,母亲的奶水不足,父亲很着急。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父亲带着病痛去市场寻找下奶的(催奶)食品。我们家住在厂区,父亲刚出家门,厂里的师傅们就上前与父亲聊天,师傅们说:下奶应喝骨头汤,就带他一起去了肉店,到那里一看,正有几位师傅家属在买板油,大伙儿一看是李书记来了,都纷纷让书记先买,父亲一看这情景,又与这些有经验的师嫂们探讨起了吃什么对喂养孩子比较好,见效快,她们你出一个主意,她说一个方法,一会儿售货员把刚剔好的臀骨拿给了父亲……这是我们长大后,母亲多次讲给我们听的父亲照顾滨欣的真实故事。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弱,组织上开始关注他的病情了。1954年10月,上级安排厂部人员及母亲陪同父亲前往北京协和医院诊疗。临行前,父亲来到不满6个月滨欣的摇篮前,俯下高大的身躯,轻手轻脚地给她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裤,换好尿布,抱起亲了又亲,又依依不舍地轻轻放下,把奶瓶用枕头垫好,调整成最合适的角度,围着摇篮转了一圈又一圈,又向阿姨交代再三……滨欣好像知道了父亲的这次爱抚是最后的离别,不停地哭喊……从未见过丈夫流泪的母亲,却看见父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现在我们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也深深地理解到,那时的父亲,在他高大刚毅的身躯里流淌的是留恋难分的儿女情长……有多么的不舍和难过啊!父亲啊!
  很快就来到了北京协和医院。经全面检查,专家会诊,父亲患上了亚急性髓性白血病,而且已是晚期。医生也很惊讶,得病这么长时间,患者是怎么挺到今天的?!母亲及随同人员都说:我们的书记工作太繁忙,他全靠着一种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与疾病作斗争……母亲流着眼泪急切地问医生:能治好吗?能治好吗?厂里有上万人、家里有三个孩子都在等他,而且这时母亲已有了2个月的身孕。
  父亲在北京治病期间,一直没有停止工作,经常召开电话会议,每周都听取厂办的工作汇报,与厂领导班子研究部署工作……
  指腹起名
  1955年2月的一天,在协和医院的病房里,父亲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声音低沉,他们聊起1944年深秋初见的情景;聊起受伤后相互照顾的那段的记忆;聊起富裕县土改工作排除各种障碍的喜悦;聊起到哈尔滨电机厂开展工作的种种艰难;聊起对孩子的教育……并摸着母亲腹中的宝宝说:等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就叫建欣。国家正处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就让我们的孩子们好好建设刚刚成立不久的新中国吧……
1955年3月23日,父亲合上了他那双不肯放弃革命工作、不舍丢下妻儿的眼睛,年仅36岁。
  艰难的日子
  如果说父亲的逝世带给我们的是一种痛苦,那么,母亲带着我们兄妹4人生活下去,才是更加的艰难和痛苦。
  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母亲拖着4个月的身孕,从父亲的墓前回到家里。眼前的景象是:10个月的滨欣躺在摇篮里嗷嗷待哺;2岁的二哥还不懂妈妈为什么哭晕;9岁的大哥喊着问妈妈:爸爸呢?爸爸呢?爸爸晚上能回来吗?妈妈的心都碎了……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是在思念、回忆、泪水、煎熬中为这个家操劳着,养育着迷茫、期盼、懵懂的我们,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这些……深深地刻在了我们兄妹幼小的记忆里。
  妈妈常常向我们讲起爸爸如何与困难做斗争的故事。每次,我们都静静地听着,眼睛朝门的方向望去,天真的期盼着爸爸从门外走进来,一次一次地期盼,又一次一次地失望。晚上,妈妈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看到那颗一闪而过的星星了吗?那是你们的爸爸……”陪着妈妈坐在阳台上数星星是我们最愿意做的事情。
  滨欣4岁时,已经有很好的记忆了。过年了,妈妈再难过也要给我们包顿饺子吃,我们吃得很香,很想明天再过年,可是妈妈很累很累。我们家的春节和别人家过得不一样,没有炮竹,没有灯笼,没有笑声,有的只是妈妈的泪水和拥抱。女儿是妈妈的贴心袄,我闪着大眼睛,为妈妈擦去泪花。
  妈妈教我们做饭、洗衣、做家务、搞卫生。我家住在三层楼,用水高峰时,三楼上不去水。家里有一 口大水缸,从一楼提水到三楼是两个哥哥的任务,每天哥哥都要把水缸填满水。哥哥还擦地,买煤,劈柴,倒炉灰……
  那时城里烧煤是供应制,根据人口每户按季度发煤票,还要前一天晚上排在那里等号,才能买到全家人一个季度的用煤。这整夜的排号任务就落在二哥牧欣身上,那时二哥还不满7岁。妈妈看着要在煤店排一整夜队的二哥,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啊!但生活所迫,还是给他戴好帽子整理好衣裤,带上小板凳,把煤票和钱用纸包好放在兜里。交钱、开票后3天内,煤店把煤送到单元门口,我们兄妹几个就一锹一锹地把煤搓进桶里,再把煤装进家中的煤仓中(注:用砖砌成装煤的小房)。这样的排号买煤一个季度一次。有次,二哥排了一整夜,早上5点多哭着回来,小脸已被煤灰和泪水摸花了,说:“妈妈,我排到了,兜里的钱和煤票不见了,咱家的煤接不上了……”妈妈的泪水一下子涌出,边给二哥擦脸边安慰着,别哭了,母子俩抱头一阵痛哭……那三个月我们就出去捡煤渣,捡木削、油毡纸等能燃烧的东西,用来做饭。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家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供应的粮食根本不够我们兄妹吃的,那时我们正在长身体,可是吃不饱啊!经常是不到月末,米没有了,面袋空了。母亲经常带着我们去苗圃挖野菜,树上的榆树钱、灰菜等野菜。肚子饿,没有力气,太阳一晒,眼前冒金花。一次,妈妈晕倒在地里,我们急的哭喊……旁边挖野菜的大人帮我们把妈妈扶在树下,有认识妈妈的,把自己带的水给妈妈喝,用湿毛巾敷在妈妈的脸上,过了好一阵,妈妈才清醒过来。领着我们踉跄跄地回到家,来不及休息,咬着牙,强挺着,用挖来的野菜切碎,煮成野菜玉米面粥,这就是我们企盼的晚饭。母亲常常是一天只喝点野菜粥,省下能吃的,都给我们吃,母亲长期饥饿,加之操劳,营养不良,腿浮肿的厉害,用手一按,就是深深儿的一个坑,久久不能恢复。这样的日子苦熬了三年。
  滨欣小学三年时,听同学们讲起:明天是端午节,可以有粽子和鸡蛋吃啦。端午节是什么节?为什么要吃粽子和鸡蛋?粽子是什么样的?好吃吗?为什么我家不过端午节?随着年龄的增长 ,我们渐渐地明白了,不是妈妈不给过节,而是怕触景生情。她怕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过节,节还没过,又是忍不住的哭声,流不断地眼泪……
  晚上,妈妈总是让我们先睡下,她却一直忙到深夜,最后关灯才睡;早上又是妈妈最早起来,为我们蒸上一大锅混合面的发糕,通常都是玉米面加咸菜窝头,我们放学了,从锅里拿出来就吃,没有菜,放一颗盐粒在嘴里……比起挨饿那几年,有吃的我们已经很满足了。有时锅里空了,我们就自己动手点火做饭,滨欣10岁就学会煮大碴子粥,贴大饼子,做面疙瘩汤了;12岁的二哥领着我们剁陷包饺子,蒸干粮。我们兄妹15岁左右时都学会了做很多家常菜……
  到了星期天,是妈妈最忙碌的一天,妈妈依旧早早起来,做上整天的饭食放在锅里。我们也习惯到点就起床,各自动手做家务,忙到9点多钟,然后拿好米袋子,购粮证,油票带着我们兄妹去粮店买粮,买油,全部买好,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分别背着米面,拎着油回家,基本一个上午是这样过去了。吃过中饭,妈妈根本不能休息,一边督促我们学习,一边拿出哥哥的衣服,破了缝一缝,短了接起来,大的改改小给弟弟穿。然后就给哥哥和弟弟理发,家里有一套剪头工具,小时候我们理发都是妈妈自己动手,从没去过店里理发,一直到我们工作以后。兄弟们已经习惯在家理发,妈妈的手艺也练得很棒了。
  那些年,妈妈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边的一角,满脸的愁苦与无奈,没完没了地给我们缝补衣裳。滨欣常在旁边看着,帮妈妈找出能用的布片,又拿起针线补袜子,钉扣子。10岁的她学会了织毛袜、织手套;12岁织毛裤、织毛衣;16岁做衣服、裁衣服;家里的被子,床单一些大件她都能洗出来了。妈妈看我们成为她的帮手,减轻她的负担,脸上的愁容也淡去了很多。
  由于妈妈怀着建欣弟弟时,经历了父亲的去世,身心上受到极大的伤害,影响着胎儿的发育,弟弟身体也受到影响,小时候去医院是常事,妈妈为此付出很大的精力,身心疲惫。弟弟15岁时又做了肩甲血管瘤切除手术,住院期间,妈妈一直陪在弟弟身边,生怕有什么闪失。我那时16岁,去市场买来活鸡,自己动手宰杀,煮好鸡汤,装入暖水瓶,送到医院,给妈妈和弟弟吃。那期间正是学校放暑假,为了让妈妈和弟弟吃得可口些,我不顾天气炎热,或是刮风下雨,三顿饭按时做好送去。
  长大以后
  三年自然灾害、文革、上山下乡,是我们那一代人都有的共同的经历。两个哥哥先后下乡。1972 年12月弟弟建欣应征入伍。 1974年部队征兵,由于二哥牧欣在下乡期间表现突出,被选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二哥牧欣入伍时,没有回家是从兵团直接入伍的。兄弟俩先后成为解放军战士,并在部队加入中国共产党。相比大哥就没有这种机会,由于父亲的音容笑貌始终让他怀念,后来他得了抑郁症。这又是一记重拳砸在了母亲这颗受伤的心上……
  时间转眼到了1972年,11月初的一个晚上,大雪覆盖了哈尔滨,北风吹过脸似刀割般的疼痛,寒冷难耐,妈妈和弟弟建欣来到接兵部队驻地,接兵首长沈红军、军务科长王海楼接待了妈妈、弟弟。至今弟弟还记忆犹新:“范大姐,我们征到了部队需要的好苗子,老前辈的后代,您把孩子交给我们,您就一百个放心吧”。妈妈与首长的谈话一直到夜里快12点了,多年没有和首长这么语重心长的谈话了,悲喜交加,那天妈妈好像回到了她自己刚入伍时的状态,但还是觉得久逢知己时间短……公交末班车已经发过,弟弟搀扶着妈妈,在寒冷中徒步走到家已是凌晨2点多了,弟弟问:“妈妈您累吗?”妈说:“不累,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一天母亲整整盼望了17年。
  滨欣工作后的第二年,单位有去山东烟台的出差任务,被选中。任务完成后,她提出要到北京给父亲扫墓,得到领导批准。
  之前妈妈给我们讲爸爸的故事时只是说:你爸爸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但从不说具体的排序和号码,因为妈妈不想提到让她伤感的那个位子……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血脉相通,当滨欣走进革命公墓大门时,警卫人员看她那久别重逢的神态,拦不下的急切脚步,反而升畏,她一直往里走,心想:怎么不让警卫帮查一下呢?又想:已经走到境深处了,一定能找到,一直朝前走着,眼睛往左边一扫:一座墓碑李舒1919——1955,出现在眼前,此时,已是满脸泪水的滨欣抽泣着朝爸爸的墓跑了过去:爸爸,女儿来看您啦!对不起!!对不起!!!让您在这里等了18年啊……那天,她在爸爸的墓前足足滞留了6个小时,擦去爸爸身上的尘土,不饿也不渴,后来工作人员来了说:时间太晚了,早点离去吧……
  从那以后,单位只要有到北京的出差任务,领导基本上都会考虑安排滨欣。后来她定居杭州,我们姐弟都会约定一个时间,集中在爸爸墓前,祭扫,团聚……2004年开始,我们每年都要去看爸爸……为爸爸献上鲜花。
  父亲留给我们的没有存款,没有细软,他留给我们的只有自强不息和刚毅果断的性格,坚持不懈的追求,乐观的人生心态,困难面前挺得住,成绩面前找不足的精神财富。父亲的离去,使我们过早地承担起家庭责任,尝试生活的曲折与艰难。我们的羽翼在成长中渐渐坚硬,是父亲的精神激励着我们,鼓舞着我们。我们的思维习惯以及生活态度,都复刻着父母的痕迹,无论是继承还是遗传,融化在我们血液中的精华,都是父母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使我们终身受用。
  非常感恩母亲对我们的教育是从动手做家务教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母亲经常鼓励我们,使我们对生活充满了信心;感恩我们有这种人生经历,考验了我们的坚强,给了我们继续向前的巨大力量,当我们看到黎明前的曙光时,父母精神又一次给了我们向前进的勇气和动力……
  妈妈您不是泰山,您却有着泰山般的刚毅坚挺;妈妈您不是太阳,您却有着太阳般的温暖;妈妈您用的是心血向我们传输父亲的雨露;妈妈您用伟大的慈母之爱养育我们成人,扶着我们从在荒凉中站起来,沿着父亲走过路的继续前行。有了物质那是生存,有了精神才有了追求……当文凭成为必不可少的立身之本时,我们兄妹不懈的追求,不断的努力,二哥牧欣拿到佳木斯医学院影像学的文凭、我拿到北京大学图书馆学(函授)的文凭、弟弟建欣拿到黑龙江大学法律专业的学士文凭。如今我们兄妹各自有了家庭,并格外珍惜这用自己的历练创造出来的幸福生活,我们的子女们最低考出硕士文凭。
  我的母亲经历了重大的精神打击,加之她多年为我们操劳,她怀着对父亲念念不忘的深情,更怀着对儿女和美好生活的依依不舍,身心受到难以想象的撞击,疾病缠身,1980年6月17日母亲因病,医治无效,随父而去。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仿佛俯下身看着我们……有一种记忆叫永久,有一种思念叫难忘,父亲那高大伟岸的身躯,母亲慈祥温暖的拥抱,根植于儿女们的心中。儿女们对父母的怀念永远不会倦怠,让风捎去儿女们的怀念,请云带去儿女们永恒的眷恋……
  2015年6月,中共富裕县委党史研究室为编写《富裕往事》一书,富裕县委党史研究室干部刘颖来到哈尔滨采访史治平的女儿,偶尔见到了李舒儿子李建欣,并联系到了李舒的女儿李滨欣。2017年8月1日,滨欣和建欣姐弟俩来到父母曾经工作、战斗、生活过的富裕县,踏着父母生前曾经走过的路,入街区、访老人,寻旧址。期间,得到了时任富裕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仇福海、绍文乡党委书记吕丽等同志的热情接待,吕丽还把我们在绍文乡李家粉坊采集的黑土邮寄到了滨欣居住的杭州。

    作者简历:
    李滨欣,女,1954年5月13日出生,中共党员,大专文化,副高级职称。先后在国营星光机械厂当工人,哈尔滨商业大学图书馆任馆员,浙江野风集团办公室主任、党委副书记,浙江理工大学任教。已退休。
      李建欣,男,1955年7月10日出生,大学文化,中共党员,正处级干部,先后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装甲兵服役,黑龙江省统计局、哈尔滨市南岗区人民法院任职员,黑龙江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工商管理学会任副研究员。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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