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李亚亮

               爷爷
          文/李亚亮
    我爷爷祖籍山东省，十几岁时跟着父母和两个弟弟闯关东来到了东北，他从没和我说过自己的身世，直到他老人家故去，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我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带着的，四岁那年，奶奶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一直是爷爷照看着我，我和爷爷的感情特别深，他走哪都领着我。爷爷身高一米八十多的个子，性格直爽，说话声音浑厚而有力，步履矫健。爷爷冬天穿的是大免裆裤，他有绑腿带的习惯，狗皮帽子和套袖似乎就是他的专利。爷爷那两只长长的眉毛很有特点，不仅浓密，而且很长都超过了眼睛，并到一起后弯曲下来。他每隔十天半月左右，就得拿剪子在镜子前修剪自己眉毛，如果不修遮挡视线不说，弯下来的眉尖还会扎眼睛。印象里爷爷一直留着胡子，那斑白的上须与嘴唇并齐，感觉特别神秘，就像里面夹杂着岁月的沧桑与沉淀，似乎存放着很多很多故事一样，每当他大笑的时候，那胡子也跟着颤动，仿佛也在对你微笑。
    我爷爷是个热心肠，他与人和善，方圆十里八村的都认识他，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红白喜事的都来找他帮忙，爷爷从不推辞，有求必应。如果谁家盖房、上梁、办喜事的时候，他都会带着一个用红绸子裹着的神秘“物件”去，且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是不让我摸碰的。我只看到这个东西是圆形的，和盘子大小差不多，中间是铜芯，透明罩里面有个指针来回转动，周围的红木上面刻满了刻度和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看上去历史一定很久远，爷爷从来不和我说这个东西的来历和用途。后来，等我长大了才知道，原来爷爷会看风水，那时他拿的这个“物件”叫“罗盘”，是风水师最常用的测量工具。
    爷爷在我的印象里没有闲着的时候，感觉什么活他都会干，而且干得还特别的好，他干啥像啥的劲头和习惯始终在鼓舞着我，那些遗留在我血脉里的记忆和传承，对我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每到开春，他把我家前后院的菜园子侍弄得井井有条，各种各样的蔬菜和瓜果种得相当齐全，几乎是样样不落。就连园子里的沙果树、樱桃树爷爷都不忘了给它修剪枝条，待风吹花落后，果实压满了枝头。到了夏天，爷爷就会到野外割回来很多长长短短粗细不等的各种柳条，领着我坐在阴凉处编筐。看着那些普通的柳条，在他手中上下里外来回舞动着，小半天的功夫，一个板板正正的柳条筐就编成了，大的小的样样都有，特别齐全，不仅结实而且好看又实用。爷爷还会用柳条、竹皮编一些在河套里捕鱼用的篓子和篮子，而且在鱼的入口处编了很多倒刺，鱼儿只能进不能出，真是特别的精巧科学。到了冬天，等河面封冻之后，爷爷就领着哥哥，拿着自制的“推刀”去到河套里割苇子，把苇子捆好后用爬犁拉回家，晚上全家人一齐上阵挑苇子，把上等的苇子单独挑出来能卖上好价钱，剩下不好的就用麻绳打成苇帘留做它用。在我的印象里，一年四季爷爷都在奔波忙碌，他从来没有叫过苦，更没有说过累，始终默默地操劳着。
    爷爷很喜欢喝酒，但他从来不贪酒，无论什么场合都把持得特别好，从不超量。在我的记忆里他喝了一辈子酒，直到故去，我也没看到他喝醉过一次，这点是最令我敬佩爷爷的。他喝酒的习惯也非常好，家里有一个专用的酒壶，装满了也不到二两酒。每到饭前，就把酒壶倒满，放到茶缸里倒上热水烫酒，爷爷说热酒不但可以舒筋活血，还可以解去一天的疲劳。看爷爷喝酒的样子，是特别的享受，一盅酒能分成两次喝，在仰头干杯的时候，能把酒盅与嘴唇之间抽得“滋滋”响，感觉特别香甜和畅快，就像舍不得咽下去的样子，且面带微笑而充满幸福。
    爷爷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他的心态特别好，什么事情都看得特别开。记得他还不到七十岁的时候，就想到了自己的后事，在屯子里找了几个手艺非常好的木匠，用了三天时间精心为自己备好了过世用的“寿材”，他说是自己看着做的，满意而且还踏实。他在屯子的东南边选好了一块墓地，还专门叮嘱爸爸，说等他过世后要和奶奶合葬，并指定好了具体安葬的位置和一些事宜。后来，由于父亲工作变动，搬了两次家，他把自己的“寿材”用麻袋和塑料布里里外外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风吹日晒。
    就在我十六岁的那个冬天、也就是那个元旦，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临终前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走得很突然，走得很安详。我跪在棺木前给他磕头、烧纸、祭拜，那如雨般的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霎时间我感觉那个冬天和以往大不一样，特别特别的冷，冷得悲切、冷得心痛、冷得透骨。
    直到现在，爷爷奶奶还合葬在那里，一直没有动过。那块墓地里还安葬着我的曾祖父曾祖母，以及我的爸爸妈妈，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前去给他们扫墓和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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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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