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神柳

马也

来自 肖丽娟的转载

    老家秋与兴夫妇请我喝茶，聊得正欢时，神采飞扬的兴突然神神秘秘地说给我带点“北极神柳”，春意荡漾的秋看我一脸不解，忙提示。我懵怔片刻，不禁捧腹大笑，那不是我儿时常在河里抓的柳根鱼吗！多年未回老家，怎么如此普通的鱼摇身一变落了这样一个阳春白雪的名字？野生柳根子鱼，喜集群，栖息于低水温、水质清澈的小河，是冷水鱼中最小的鱼类。正因为鱼小，才适合屁大点的小孩来捕捉。小溪边儿的红毛柳树根部容易被水冲刷掏空，须根伴水曼妙起舞，是小鱼喜爱的藏身之地，柳根名字可能源于此。
    大兴安岭水源涵养极好，欢腾而来的山涧溪流汇成小河，再汇入蜿蜒的呼玛尔河。流淌不息的呼玛河像一条美丽的白飘带滋养着依河而居的儿女。岸边脉络般浅浅的小河与泡子是儿时最喜玩耍抓鱼的乐园。捉鱼的手段简单有效，拆开一个口罩，连成一片纱布罩在坑洼不平的破旧铝盆上，一根细绳绷紧盆的外延，纱布中间剪出一个巴掌大的口子，盆里放少许玉米饼渣。这就是孩子们抓鱼的工具。
翠岗小镇北边荒草甸子上孤零零一个低矮的板夹土泥房，淹没在周围齐腰深原始生态的硬杆灰菜中。远处见那冲破雾霭缕缕升腾的炊烟，才能意识到那有住户，那就是俺童年居住的家。通常在阳光妩媚的中午，拎着渔具出院子半里地就到了波光粼粼的无名小河，岸边簇簇红毛柳树根中数不清的柳根鱼尽情摆尾，随意灵动，甩出条条优美的弧线。
    挽起裤腿在小河近岸卵石中扒拉出一个坑，渔具盆坐在其中，纱布口与河底齐平。这时虽然夏季，抽身回岸，其时小腿已经冰得通红。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是这句话偏颇，我分明真真看清那精灵般小鱼漆黑的眼球、蠕动的小嘴，常常会愣愣地盯上个把时辰，不知不觉妈妈吃饭的呼唤声化开了凝固的时间，忙起盆，撇清水，剩下沉甸甸乱蹦的柳根鱼。
    那时的孩子都能干活，不用吩咐。清洗，拣大的去内脏，原始河流的鱼腥气随之在院子弥漫开来，每每这个时候就是院子里鸡的年节，不用呼唤就喳喳地围扑过来。只要内脏出手一甩，半大子鸡们扎着翅膀，虎虎势势争抢美餐，一个羽毛雪白的小公鸡王者般地飞起在空中抢先觅得食物。
过去人家，粮油皆凭本，甚至难得供应一回的大粒粗盐也要多抢购储备。通常妈妈在大印锅一圈贴上玉米面饼子，锅底中间放上盛满柳根鱼掺大酱的裂齿灰盘，既简单，又得美味，只记得吃起香饭来不抬头。现在想来，在那个年年日日吃玉米面、大碴子的穷社会主义，没有大自然这么慷慨纯绿色馈赠，我的脑细胞断记不得厚厚一摞天书一样的数学符号与公式。
有时打捞的柳根子几顿吃不了，去膛洗净，撒些食盐便天然晾晒成鱼干。入冬之前，仓房储存几包牛皮纸裹的小鱼干，总算能为年节来客人时的餐桌上添些花样，在穷酸的日子里有几分颜面。
    童年就像一个娇惯透的孩子手里的零花钞票，太不经挥霍。转眼到了走马灯忙碌的年龄。由不得自己地考学、忙工作，奔所谓的事业，应酬滚滚红尘喧嚣而来的大小琐事。其间要记公式、要记电话号码、总之要记越来越多的事情，童年的柳根鱼早已从记忆里消失得干净、彻底，风一样无影无踪。
斗移星转、人世沧桑。弹指几十年外面的世界不知震荡了几个周期，贪婪的人们对环境无限度地破坏，造成的污染已经不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相比边陲大兴安岭，由于常年气温偏低，路途遥远，游人稀少且几乎没有什么产业。优质的生态环境下所有的农副特产都具极高营养食用价值，原始的柳根鱼自然不例外。
    现在的大兴安岭也不能与我四十多年前儿时原始森林的丰饶资源同日而语，动植物资源已经濒临灭绝的边缘。人们熟知林下产品价值，纷纷人工种植黄芪、蓝莓，家养野猪、梅花鹿等附加值高的产品。有人尝试养殖柳根鱼，但这种冷水鱼对环境要求极高，目前没有成功先例。所以儿时不入大人眼，现在日渐稀少的土著柳根鱼变得弥足珍贵。
    兴告诉我柳根鱼被精明的商家炒作成天价。柳根鱼从漠河空运到北京，大饭店要价近2千元一斤，为高价格师出有名，故取名“北极神柳”。我愣过神之  后真有些晕菜，物固然以稀为贵，但炒得太高，也背离商品价值。看来新时王谢堂前燕，再不会飞入寻常百姓家了。历经时间、空间及社会生态强烈反差，蓦地涌上不搭界的一句话：天上一天，人间万年呐！
    秋与兴夫妇为给我带回城礼物思前想后，用心良苦。最后在临走时从依西肯乡买来了沉甸甸的鲜柳根，放在盛满冰的泡沫箱，告诉我乘机到北京冰不会全部融化，嘱咐第一顿饭一定要将鱼下锅，新鲜才是美味。望着儿时小伙伴溪水一般清清的眸子，我暖暖的心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才好。梭罗在《瓦尔登湖》一书中写道：一个人若真诚，他一定生活在遥远的地方。我认为这句话一定是写给秋与兴夫妇的。
    回到家里，耽搁一周的事情如老家冬日鹅毛大雪扑面而来，立刻机器人般忙碌起来……兴与秋告诉的烹饪法已经忘到后脑勺，记忆朦胧的底色还是板夹泥屋里妈妈那样鱼掺大酱一并放入锅里，大火咕嘟。如此办理结果不言而喻，柳根鱼娇嫩，盛出锅真的是一大盘鱼酱，成块的只剩下硬的鱼头...但是这顿饭我与妻聊得很欢，吃得更香，因为它终于唤醒沉睡的童年记忆，它承载着儿时朋友的一片深情。
    如果时光倒流，在一个明媚的春日，我与儿时的妻会约上秋与兴淌过汩汩的小溪流，来到哗哗的小河边，坐在河岸繁茂的柳树下，沐浴着透过柳枝流泻在背部暖融融的阳光，闻着夹杂柳枝尖鹅黄蕾苞馨香清凉的空气，手里拿着几束达子香花，久久痴迷地望着溪水中一群群自由自在游弋的柳根鱼……

作者：宋昌斌，黑龙江塔河人，塔河二中八〇届理科毕业生。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照明研发中心，高级工程师。2003-2009 北京中科镓英半导体有限公司综合办公室主任。2009-至今 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照明研发中心。

随缘398

还是更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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