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 肖丽娟微信
1972年我家从翠岗搬到塔河北面大白块房,入冬最忙的一个活是去塔林贮木场拉松树皮。 十月一场雪后,风化砂运材路冻得邦邦硬,林业局木材会战随之打响。人欢马叫的贮木场,一辆辆原条车鱼贯驶进。造材台前架杆机油丝绳,工人爪钩拖拉拽蹭,落叶松鱼鳞片一簇簇纷纷脱落,正是林区居民上好的做饭取暖烧柴。 拉树皮要用带车箱的小推车。二块长板加上二块堵头短板,一个能容十几土篮树皮空间就出来了。同时需要二条麻袋,若麻袋口破得一络络,裂得太深不好封嘴,就带草包去。这是为了多装树皮,并将麻袋或草包捆压在车箱树皮上,不致树皮途中颠簸散落。 塔河冬日落山极早,下午放学后皎洁的月亮已高悬天空。一个嘎嘎冷的傍晚,我与哥哥又出发了。刚出门,寒风立刻浸透肌骨,我俩禁不住紧煞几扣自弯U状8号铁丝大衣腰带。一过电厂家属区上大路,雪茫茫大地将月光反射上去,引得周围浑然透彻银亮,分不出天,分不出地,只有人车影幢幢,宛如冷光漫散射的梦中仙境。 进贮木场造材台,运材车排队、大灯耀眼、油锯吼叫,一片欢腾。有工人恐妨碍他们作业呵斥了几句,我们咧咧冻僵的嘴,报以听见。都生活在一个旮瘩的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都不会当真,注意不要被圆木磕碰着就是。哥哥手脚麻利,四齿耙飞速划拉,将散落树皮归堆。树皮极轻,我拐土篮轻松小跑倒进小推车车箱,如此这般往复,车满。拣到几块小树头,更是喜不自禁。最后将小树头及几个长块树皮放在鼓胀麻带嘴上面,用铁丝穿几道封口。哥哥干活不惜力气,是一把好手,车满压上二个袋子后,他用棕绳捆上几道,找一个长树杈棒,用力将树杈在膝盖一磕,一长一短拿在手里。短棒两端插进横捆绳子中,长棒一头伸进短棒及绳子中间使劲折到另一面成摽杠,几道绕车绳子立马紧绑绑地吃上劲。每次拉烧柴哥哥总是拣重活架辕,而车载树皮极轻,所以我抢架辕拉着小推车噌噌跑,此时两个车轱辘道硬亮雪壳光滑无比,简直要映出人影。在二点五机械连铁道口上坡,我鞋打滑,哥哥用力推几把。过了铁道下坡,索性借惯性打老远哧溜滑。寒风如刀锋锐利割脸,手指脚趾猫咬一般,呼出的热气使睫毛与帽子绒瞬间结满挡眼白霜,吸回的冷气简直能将胸腔液体马上结成一块冰,哥俩一路向家没命狂奔发热抵御严寒。 小车进院,我将小车后堵头一拽下,哥哥双手有力推举车辕至车箱板垂直地面,哗啦啦的树皮一下子堆满院子一角,松油香气顿时四溢扑鼻。一捧树皮进炉膛,顿时树皮噼啪噼啪熊熊燃烧,一股暖气扑面,已觉僵硬麻木手脚脸苏醒有知觉。在火光照耀下树皮高贵的红棕色颜色凸显出来,甚是美丽。岂止颜色可爱,松树皮也是有硬朗性格的,你若一次填满炉灶,树皮达到燃点时火呼地一下子瞬间爆发,巨大的热量挟气浪随即势不可当地将火墙的砖冲击飞出。若填满炕洞,突然燃烧的洞口火舌窜出反卷,会燎伤人或烧糊地板。自然树皮也有温情一面,除热量散尽快,若用树皮的星星火灰烬烧土豆,其柔柔高温烤的土豆一捏松软,不糊不生。用嘴吹去浮灰,可揭出完整一张皮,皮内还有一层冒香气金黄色软层,不似柈子火硬,经常呈糊黑焦状。 吃饱喝足,躺在松树皮烘热炕暖暖的被窝,幸福之极。不等指甲抠完粘在手上的松树油脂,不等爸爸表扬的话说完,不等炕洞口鞋垫再翻一面,就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1978年哥哥参军,学习时兴,爸爸不得不终止拉树皮的活。四十多年后的今日,依惜听见炕洞里树皮烧得噼噼啪啪,望见热流融得窗花缕缕,也闻到烧土豆弥漫的香气……悠长的梦,遥远而有树皮火焰的残辉。
作者:宋昌斌,黑龙江塔河人,塔河二中八〇届理科毕业生。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照明研发中心,高级工程师。2003-2009 北京中科镓英半导体有限公司综合办公室主任。2009-至今 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照明研发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