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 姐

马也

小说
       麻   姐
        肖洪玉
        地处辽河平原的平安县，是19万人口的小县城，距县城30公里，有一个福兴公社。在60年代末的计划经济时期，这里资源贫瘠，又是单一农业为主，农村生产队的社员，日值太低，一年到头，多数人家都是胀肚户。
        在公社所在地的福兴大队东街，住着一户人家，破旧的土坯房，冬天透风，夏天漏雨，男主人叫王富贵，他名不符其实，身患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常年不能参加劳动，是远近有名的困难户，他家有7个姑娘上学，靠免除杂费和大队照顾，勉强上学。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王富贵好不容易，把大姑娘王敏芝，供到了初中毕业。   
        大队任书记和大队干部一起开了会，商量的结果，一致同意，让王富贵的大女儿王敏芝，到福兴供销社当营业员，好歹每月开几十元的现钱，贴补家用。
        星期天的上午，王书记和大队妇女主任一起，来到了王富贵家。
        王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富贵，这些年你们家可真不容易，大队开会研究过了，安排你大姑娘敏芝，到供销社上班……”
        富贵全家一听能让敏芝上班，把王富贵和老伴感动的热泪盈眶，两个人给王书记和妇女主任，一门行礼不说，王富贵还拉着王书记的手，喘了几口气，然后激动地说：“王书记，穷人不死盼来年，你等我病好一点，我拉扯个小猪，过年杀猪，请你和大队干部吃血肠，喝烧酒……”
        “王大哥王大嫂，这都不用不用，书记和大队干部，惦记每个生活困难的社员群众。”
        “主任，那是，你们领导都帮我们想到家了！让小芝好好工作，报答领导的关怀。”
        主任看小芝没在屋，与 王大嫂咬着耳朵说：“你说这话和我们想一块了，好好上班是一个，供销社是服务单位，要干净整洁，头发要立整的，人也要打扮打扮……”
        要说小芝这姑娘吧！从小就懂事，家里的活快让她全包了，她还是个热心肠，邻居家有事她都去帮忙，大伙都说：“小芝这孩子，手一份，脚一份，就是这张脸，会苦了孩子一辈子的……”
        是啊！小芝中等偏上的个头，苗条的体型，穿什么衣服都不磕碜，她疏两条小辫，大眼睛双眼皮，鼻子嘴也都好看，就是脸盘子大，脸上有好多麻子，自打懂事那天起，小芝就为这张脸，怎么也笑不出声来……
        刚才，小芝没在屋，她是偷偷跑到房后，流着伤心的眼泪，她怕自己工作不好分，再没了这份工作。
        小芝咬咬牙，擦干了眼泪，又用力笑了笑，赶紧回屋，先是给书记主任两人行了个礼！又表态说：“书记叔，主任姨，我小芝吃多大的苦，挨多大的累，我都能克服，只要我有工作，啥也不挑，我都干好。”




         （1）

马也

        小芝从报到那天起，就一心扑在工作上，跟老营业员学打算盘，手指磨出了茧子，手指酸痛她也不吭声；她下苦功夫熟悉业务，对生产资料组的全部商品，品种规格价格，还刚两个月的时间，小芝就如火纯情，令一个组的同事惊讶赞佩不已；每天晚间下班后，加班对仓库的商品进行整理时，大件和重的商品比较多，男同事都累的要命，小芝从来不拈轻怕重，与几个老营业员一起，抬搬扛码，汗流浃背，巾帼不让须眉。
        小芝加班回到家，真是应了那句话：“拽着猫尾巴上炕。”小芝累得浑身骨头节都疼，睡不好觉，她就吃一片正痛片止痛，她从没叫一声苦，没有歇一天工，爸爸妈妈心疼姑娘，不止一次地背着姑娘，偷偷地抹眼泪……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小芝连续十年，都是出席县社系统的先进工作者，还是出席市社的服务标兵，县社系统举办的比武大赛，她参加算盘，点钞，现场计算商品价格，现场记账多项比赛，屡屡参赛获奖，小芝在全县社系统小有名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芝上班这些年，亲戚朋友没少给小芝介绍对象，可一到相看时，就没了下文。
        社会上却有一些不文明的人，专门拿别人的生理缺欠，说三道四，背地里给王敏芝送个外号麻姐，小芝听到别人给她起麻姐外号时，痛苦，无助，委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小芝为此事不知哭了多少场……
        小芝的父母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谁的孩子谁不急，但又一筹莫展。
         一晃小芝就到了30多岁，她哄劝爸妈说：“二老不要着急，是缘分没到，我是在等我那有缘份的人，不信你们看……”
        小芝说的话还真准，这不总社刚分来一个复员兵，是总社开东风大车的司机。
       这个小伙子叫马魁梧，1·80米的大高个，膀大腰圆，板寸头，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说话的声音洪亮，还不笑不说话。就是人长的黑点，他喜欢穿一身褪色的黄军装，举手投足彰显军营男子汉的气质。马魁梧是外地人，住单身宿舍，吃食堂，常年在单位摸爬滚打，总也听不到他回家。原来，马魁梧的父母早已过世，他一个人吃饱了不饿，掉井不挂下巴，除了开好大车，干好工作，没有别的事……
          （2）

马也

        自从小芝知道马魁梧是单身，心里就打了闪，要经理支持才是。
        原来，门市部的营业员，不分男女，不分经理，还是年龄大小，每天晚间都要来门市部，轮流值班。
        秋天晚，小芝找经理十分恳切地说：“经理，我单身女人一个，晚上家里也没有需要我做的事，为我个人的事，爸爸妈妈急出了火连症，晚间值班的事，你安排我天天值，经理求你了！”
         “姑娘，我猜透了你的心思，你是想多值夜班，增加与马魁梧师傅的接触，是不是？”
        “是，经理，啥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这个条件，得抓住机会，主动出击……”
         “那这样，我编值班轮流表，你就是全夜侯，别人轮着值，你见天地值，没有人和你一起值时，就你自己来，这事我得请示总社领导，免得麻烦。”
         “谢了我的好经理。”
         “小芝，马师傅就一个人，吃饱了连狗都喂了！没啥负担，身体好不说，还有技术，他又天天在单位，你多亲近他，上点手段，多想主意，拿出咱们女人的看家本领来，我相信你行。”说完这句话，又伸出了右手，一边和小芝拍手击掌，一边大声说：“小芝加油，加油小芝……”
        小芝和经理提的要求，总算如愿以偿，下午下班回家吃晚饭，她就一直在心里琢磨：“经理嘱咐我多亲近，上手段，想主意，这得从哪下手才是啊？”
        小芝光顾了思考问题，晚饭也没吃好。小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喊了一声：“妈，我有几盒锡纸烟，我放在箱子里，帮我找出来，我有用。”
         “小芝，给你大姐夫点烟吗？给还有三盒。”
       “妈，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不抽……”
         好不容易定下来，小芝可以天天晚上值班，小芝的心里别提多高兴，她吃过晚饭，早早就来到单位，他先到单身宿舍，与马魁梧打个招呼，从兜里掏出锡纸烟，给马魁梧点一支，把剩余的那些故意放那，还关心地说：“马师傅，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缝个衣服，缝个扣子，织个毛衣，我代劳，包你满意。”
        谢谢！王敏芝。“马师傅话语不多，说的很诚恳。
        小芝每天晚间值班，都会从家带点柿子，黄瓜，烧瓜，毛葱，大蒜，这些都是马魁梧的最爱。小芝家原来包饺子，包包子的时候不多，那时也是生活困难。自从马魁梧调来以后，小芝上班挣钱，她经常买点肉，剁馅子，包饺子，蒸包子，每次都拿来给马魁梧品尝，马魁梧高兴地吃着饺子包子，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吃到了妈妈的味道。
        小芝还隔三差五地买两盒烟，买点葵花籽，从家里炸瓶鸡蛋酱，装瓶咸黄瓜，咸辣椒，送给马师傅品尝。
冬天里公社放映队，每个月都放一场露天电影，不管放什么片子，不管正反面，只要马师傅在家，小芝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把马师傅拽来一起看电影，小芝深深地懂得：只有冬天是自己的黄金季节，戴上一个大口罩，与马师傅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与其他人没有两样，因此，思想上没有了负担，心里才彻底没有芥蒂，心情好，情绪稳定……
         （3）

马也

        俗话说：“人熟为宝。”这话一点不假。小芝多亲近，上手段，想主意，用心良苦已经三年之久。小芝由开始的称呼马师傅，到马魁梧，再到小马，马师傅称呼王敏芝，到小王，再到小芝，说明两个人的感情 ，相处的也越来越近。
        三年来，小芝不但给小马织了毛衣毛裤，还买了羊皮夹克，呢子上衣，光皮鞋棉的单的就买了好几双……
        做为感情回报，小马也在出差时，给小芝买了手表，耳环，兜子，可就是没有买戒指……  小马还经常被邀请到小芝家，品尝小芝的厨艺，小马也会来事，仿佛是姑爷子到家里来，放下扁担，就拿起扫帚，小芝的母亲把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给小马炖着吃，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疼女婿，一顿俩母鸡。”   
         邻居们看小马经常来小芝家，身体好，人朴实，又勤快，邻居们都夸：“小芝找个好女婿。”每每听到这些话，小芝的爸爸妈妈乐的合不上嘴，异口同声地说：“那是，那是。”
        小芝和小马处男女朋友，在福兴供销社，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小芝的同学，小芝家的亲朋好友知道此事，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发自内心地祝福这门亲事。
       有一天，小芝的叔伯嫂子大玲，来供销社买塑料桶，正是小芝的生产资料组卖的货，大玲这个人心直口快，平时对小芝也最关心，看问题不揉沙子。大玲看四下没人说：“小芝啊！夜长梦多，不是嫂子我生性多疑，一天不进一个被窝，人就不是你的人，你得这般这般才行……”
        小芝脸刷的一下，向一张大红纸，只见她频频点头，还一门说：“是，是，我懂，我懂，独门绝技……”
       大龄向小芝传授的独门绝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结婚的人都知道……
        8月15花好月圆，还是是个星期天，赶巧小马没上县里进货，一天都呆在单身宿舍。小芝跟小马约好，晚饭不上食堂吃，两个人在宿舍一起吃饭，有要事商量。小芝特意买了小马爱吃的午餐肉，五香豆腐卷，两个卤鹌鹑，还在家做了肉炒尖椒，肉炒瓜片，还蒸了一条大白连鱼的干，共六个菜，小芝回头又拿了两颗大葱，当然这些都是小马的最爱，用小芝的话叫“六六大顺”，马到成功。
        天要擦黑，小芝来到了单身宿舍，她拿出了一瓶洋河大曲，两盒锡纸烟，把六个菜摆在地桌上，特意把两颗大葱，搭在小马的碗上，然后一边给小马点烟，一边高兴地说：“小马哥，今天咱哥俩边聊边喝，喝个一醉方休。”（4）

马也

       “好，小芝，就按你说的办，大不了我喝多了，你上门市部值班，我一觉闷到天亮。”
        两个人开始喝酒，边喝边聊，从两人见面认识，到锡纸烟，一起看电影，在聊到小芝妈妈杀小鸡，织毛衣到买呢子衣服，两个人喝的开心，唠的尽兴，到半夜12点多，两个人基本没了酒意，而且都非常兴奋。小马出去解手，小芝看了看表，开始了她的独门绝技。小马刚回屋，小芝快步走过去，把门锁上，拧上了安全锁，她看了拿着酒瓶的小马说：“今天我想问你小马一句话：“你到底想不想娶我，如果想，按我说的做，不想娶，你想想今天事的后果……”
         “小马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眼小芝，镇定一下情绪，然后问：“照你说的做，怎么说？”
        “生米做成熟饭。”小芝语气坚定地说。
        “不想娶，怎么讲。”小马认真地问。
         “那我只好叫派出所的警察来……”小芝斩钉截铁地说。
        一个干柴，一个烈火，向他们两人这个岁数，结婚早的，小学毕业上了初中，结婚不早不晚的，小孩子都能到供销社打酱油了……正在两个人僵持等待回答的时候，总社打更的老严头巡查，他习惯地敲了敲小马宿舍的门，用耳朵听了听，看屋里没有动静，就随手关了小马那屋的灯。
        再说屋里的孤男寡女两个人，屏住呼吸，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喘，手脚和脸上都冒了汗，生怕老严头发现蛛丝马迹。
        趁这节骨眼，小芝表现出惊恐害怕焦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往小马的怀里靠，表现的是那样的自然。此时的小马怜香惜玉，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就势伸出两只大手，将小芝死死的搂在怀里……
         麻姐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十一国庆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终身大事，这对30多岁的大龄女青年来说，本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结婚对王敏芝来说，就是高兴不起来，他害怕洞房花烛夜的那个夜晚，她怕自己的爱人小马，近距离地欣赏自己，出现的那惊诧的表情，她怕自己的面容，再伤爱人小马的自尊心……
         
         （5）
              
      
         
        
               
        
      
      
      
   
         

马也

        王敏芝这几天萦绕她的问题：“就是洞房花烛夜，自己的面容近距离地展现。”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卖货好几次都算差了账，为了这事，经理还找她谈了话。
        王敏芝从经理室出来，又想起那棘手的事来，她刚一抬头，看见了一家子的远房姐夫，这个姐夫大眼睛，双眼皮，头发有羊毛卷，他叫张平桡，在供销社总社当统计，他这个人的特点是人缘好，爱联系人，也爱开几句玩笑，大伙都管他叫张平闹，意为闹笑话不挑人，平平地都闹。        
        远房姐夫平易近人，每次看敏芝这个小姨子，都是他先说话。
         “小芝，今天怎么不高兴啊！见大姐夫也不热情？”
         “别提了大姐夫，这不是吗？经理找我谈话，批评我算差账。”
        “嗷，那不是你的风格，我要是经理也得说你几句，有什么事想不开小芝。”
        小芝往前凑了凑，几乎快贴着了耳朵，然后小声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还恳切地说：“大姐夫你给我拿个主意吧！”
          “小芝，你有啥想法，姐夫先听听。”
         “我的办法，等入洞房时，我戴个大口罩，谁说啥我就是不摘，行不大姐夫？”
         “你想憋个好歹的咋的？妹夫他接受了你这个人，就接受了你的全部，包括优点和缺点……”
        “大姐夫药店卖的口罩，没有那么大的，本来我的脸盘子就大。”
       “小芝，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一条道跑到黑？思路一变天地宽，老是脸和口罩的，这样吧！我个大老爷们，不好说，我让你姐跟你说就完了！”其实张平闹不是不好意思说，而是一时懵住，没想起来那句话而已。
         “闭了灯，白天鹅和丑小鸭都是那么回事。” 嗷我想起来了那句话，你姐是这么说的。张平闹刚要说，又被小芝的话所打断。
        “谢谢大姐夫，哪天我给你买两盒锡纸烟抽，我回门市部。”小芝把手放在嘴边，近乎于喊。
         “张平闹看着小芝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想：”你咋不寻思你那老爷们，军营男子汉多年，老大不小的才结婚，都快憋出精品了！到入洞房时，他比猴还急，还哪有空看你的脸，还不得直奔主题……”
        尾   声
        王敏芝和马魁梧这一对有情人，终归眷属，于十一国庆节那天举行隆重的婚礼。几个月后，两个人爱情的结晶马金彪问世。90年代初农村供销社改革，马魁梧和王敏芝自己养了一台大挂车，往南方送货，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王敏芝也做了脸部美容整形，摘掉了麻姐的帽子……
          （6）